Monday, July 31, 2017

阅读笔记:普世价值与世界主义

最近读到几篇文章,都是关于普世价值与世界主义的。具有很多相似的表述。不能不摘抄,如下:

首先是许知远在香港书展跟路内的对话,许知远有如下发言:


“最初阅读的那些作家会奠定我们的性格。20 岁出头时,影响我的是海明威、乔治·奥威尔这样的人。他们介于新闻记者和作家之间,跑到巴黎去描述什么,跑到西班牙内战去干什么,这样的生活对我们最初有一种强烈的吸引力,(让我们想)去过旋风式的生活、冒险的生活,去描述那样的变化的生活。

我当时对 80 年代的作家们有一种很强的逆反心理——好像我们所有作家都在描绘自己的那点乡村经验、城镇经验。我特别渴望中国出现那种 Cosmopolitan(世界性)经验(的作家)。过去可能就林语堂这样的人有这种精神,后来我们所有的写作慢慢缩回到千篇一律的小镇经验、乡村经验。因此,我那时候有很强的逆反心理,想拼命跑到外面去,看看外面世界是什么样子,来冲破这种过分强的乡土性。


我特别期望中国能出现爱德华·吉本这样的作家。爱德华·吉本写罗马帝国的衰亡,托马斯·卡莱尔写法国大革命,艾默生写美国精神的崛起,这类能寄托巨大的时代精神和历史背景的东西,好像在现在的中文世界里是一个被高度压缩且消沉的部分。


命运是非常有趣的,我在想我们这一代人如何让书写再次辽阔起来。有的时候我就觉得很烦,我们很多写作者把写作窄化了,把它缩小化了,描述一个世界、发现一个世界、思考一个世界,这里面有审美的介入、道德的介入、价值观的介入,这是一个多么大的事情,就好像,到我们这慢慢就变成一个技艺了。如果我们这代人能把写作的范畴重新扩大,当然这里面个人经验是重要的,对更深入的个人经验的发掘,我觉得如果这里面的张力能重新输出的话,会是一个更有意思的事情。”

许知远是从写作的角度,提醒作者如何面对时代精神和历史背景,站在一个更宏大的广阔的世界来书写。

然后是艾未未接受唐丹鸿采访的话,艾未未解释了他去国之后为什么把议题转向难民问题:

“我生长在一个人权理念受压制的社会环境中。1976年随着毛泽东的去世,我是参与中国民主运动的成员之一,直到2005年当我开始尝试使用互联网。之后我一直保持着全方位的政治参与,在任何可能的情形下,我都会不自觉的卷入维护人权和言论自由的事件。可以说,强权之下的经验和反抗构成了我生活的主体。我认为,维护权利,维护言论自由是一个艺术家无法推卸的责任。如果放弃自我表达,弱化自我的声音,那样就是把一切交由强权来操控,那会是很讽刺的事。我时时有必要平衡和抉择如何介入,并排除空泛的姿态。

2015年出国在柏林定居后,我的关注面主要是国外,但我并不只是转国外的报道,对国内发生的比较重要的议题,我都会发表一些看法,只是和从前相比要少很多。这有两方面原因,首先,以前我在中国,我几乎只关心中国的事儿,不在那儿了,关注的可信性和真实性就差了。身在海外而只关心中国问题,缺少真实和诚实性,是因为不在那个境遇中,不受那个境遇的条件约束,很多谈法都不真实,相对来说是比较可疑的。不在危险的境地中的反抗,其真实度会有问题。反抗的正当性来自直接或是间接地承受痛苦,以及承担因反抗带来的伤害,承担其责。

其次来到国外生活后,我从前没有遇到的问题凸显出来,比如西方政治环境中的民主与自由,诸如此类是我在中国并不需要考虑的。来到欧洲直接面临的就是难民的问题,我用了一年多的时间,去了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,访问了几十个难民营,采访了几百人,相关的官员、联合国救援组织、非政府组织还有志愿者。从希腊开始,土耳其、以色列、巴勒斯坦的加沙和西岸地区,黎巴嫩和约旦,然后有摄制组去了阿富汗、巴基斯坦、伊拉克、孟加拉和非洲的肯尼亚,加上墨西哥,走了不少地方,见了一些人,拍摄了近一千个小时,我们制作完成了一部纪录片 “Human Flow”《人流》。这个纪录片将会在全球公映。整个过程中,我使用较多的是社交媒体,把我每天的工作情况直接放在推特和Instagram上,一天百条的情形常有。

我认为,人权是一个通行的概念,而不是一个地域性或阶段性的概念。这属于今天的理解,可是这个理解是极为重要的。在中国,你经常会看到哪个地方拆迁了,一些人关心自己村里的房屋拆迁,对临村的道路改变、房屋拆迁是不管的。这种局域性的反抗,无论是从理念还是效果上都不太好。这也是为什么很少有人关心西藏问题、新疆问题和其他宗教的侵权的问题,少数民族或是同性恋问题。常常是权益的受害者自己出来呐喊,然而,这些受害者通常并不关心其他方面的权益受损,这说明了中国人对人权、对人的价值的理解是狭隘甚至无知的。

在这个问题上我和他们的看法是不一样的,我关心的人权是一个整体,我不在意他们关不关心我,或说他们是否看得懂,这根本不是我的问题。

我不存在转变,我是遇到河流的时候才会想到架桥梁,要我背着一座美丽的桥在旱地上行走,这是不可能的。”

艾未未将的是普世价值,并没有区域和国界之分,他原来关注的是言论和表达自由,是基于对人的价值理解,现在仍然在做这种工作。

其实是关于陶杰的一篇文章,陶杰一直对中国的小农意识持批评态度,他解释为什么中国无法出现像样的抵抗力量:

“文藝復興,不是一個民族或一個朝廷的軍事復興,而是人性被壓抑之後的自由文明復興。西方在十五世紀有了槍炮,火器和航海技術的進步,如果還配上一個中世紀的黑暗時代,歐洲就完蛋了。但幸好這時出現了馬丁路德和達文西,人文精神的覺醒,播下了現代化的種子。

西方在十九世紀,工業革命形成對無產階級的壓迫。但除了知識分子為民請命,工人和農夫同時自我覺醒。文藝復興導致西方全民的人權意識,工人成立工會,農夫、小手工業者、婦女,紛紛要投票權。許多工會聯合起來,在英國,剛進入二十世紀,就成立了工黨。

然而中國的小農社會不是這樣。雖然有知識分子草擬人權憲章,有維權律師為農民打官司,但當一個農民,即使在秋菊打官司後獲得了公義,但這個農民和這一家,不會想到另一個山頭還有其他的農民和其他許多家受到同樣的壓迫。他只會向人權律師或其包青天叩頭感謝,然後回家繼續啃吃他們的糧食。小農性格天生短視而自私,他們不會因為公義和人權這類抽象的理想價值而自行組織起來,不必永遠靠知識分子一次又一次地啟蒙。正如英國的工黨,不再需要二百年前的知識分子替他們請命,他們早已有了自己的政黨,而且早已知識化、專業化、精英化。

中國農民缺乏自我的人權意識和組織力。他們只能接受商鞅和秦始皇的刑賞和組織力。所以在香港,只有親中勢力才可以用「蛇齋餅糭」的口腔實惠,組織一幫大媽阿伯去城市論壇大罵黃之鋒,並必要時對一個收到指示而他們不認識的愛國候選人投票。

這是中國小農人口的基因慣性,這個人種確實離豬牛羊鷄鴨近一些,離馬丁路德和達文西非常遠。劉曉波等知識分子,總以為可以做普羅米修士,但他們不知道,他們所處的人間,習慣了長期的黑暗,對於點燈,以及一人點燈之後集體傳燈,完全沒有興趣。”

这三位说的话不尽相同,但都有一个相同的精神内核:不论你是从事书写、艺术还是政治运动,都应该站在更宏大的视角,而不只是局限于自己生活的圈子,就像肯尼迪在柏林墙的演讲里说的:当一个人不自由,所有人都不自由。

No comments:

Post a Comment